2020年12月30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同欧盟以及德法领导人举行视频会晤，中欧领导人共同宣布如期完成《中欧全面投资协定》（CAI）谈判。中欧双方都希望协定能尽快正式签署和生效，早日惠及中欧双方企业和民众。然而，因为欧盟跟随美国对中国制裁遭到中国的反制裁后，欧洲议会于2021年5月20日通过了冻结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的议案。议案称，在中方解除对欧洲议会和议员等实施的反制裁前，将停止批准协定的有关讨论。该欧洲议会的议案虽然决定不了CAI的最终命运，但它是协定走向生效的必经之路。CAI走向实施过程中的这一戏剧性波折引起了各界的广泛关注，本文将介绍CAI的主要内容和潜在影响，并对其前景进行分析。

一、《中欧全面投资协定》主要内容

中欧全面投资协定又称中欧双边投资协定(BIT)，旨在构建中欧双边投资制度安排。协定谈判2013年底启动，历时7年达成协定。目前，欧方已经公布了部分文本。欧盟称，中欧全面投资协定是中国迄今谈判的自由化雄心水平最高的协定，其主要内容如下1：

（一）承诺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管理模式，实现了高水平开放

中国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只是在非服务领域做出了这一承诺。在中欧投资协定中，负面清单管理模式几乎涵盖所有行业。负面清单不仅使投资市场准入的条件变得更加清晰，而且棘轮条款使得CAI对中国过去的投资自由化进行了约束，防止开放倒退。中方承诺的国民待遇义务既包括投资准入阶段也包括企业运营阶段。它还规定双方违反承诺时诉诸争端解决机制。中国的总体开放水平超出以前的承诺，进一步开放的具体部门包括：

制造业：除了少数例外，中国做出了全面开放承诺，与欧盟在制造业领域的开放度相当。汽车业：在过渡期结束后取消合资企业要求，对新能源汽车开放市场。金融服务：逐步开放金融服务，取消对银行、证券、保险以及资产管理服务的合资要求和外资股权上限。健康服务：在北京、上海、天津、广州和深圳等城市取消对私立医院的合资要求。研发服务：同意不对生物资源研发采取新的限制措施，并将该领域未来的开放措施给予欧盟。电信/云服务：取消对云服务的投资限制，允许欧盟设立外方股本不超过50％的合资企业。计算机服务：对开放现状进行约束。包括“技术中立”条款，对于在线提供的其他服务贸易，将不受增值电信服务股比不得超过50%的限制。国际海运：允许对陆上辅助服务进行投资，对货物装卸、集装箱堆场、海运代理等的投资不受限制，欧盟公司将能组织全方位的多式联运的门到门运输。与航空运输相关的服务：开放计算机订座系统、航运销售和营销服务等领域，取消对不含机组人员的飞机租赁服务的最低资本金要求。商业服务：取消对房地产服务、租赁服务、运输工具的维修和保养、广告、市场研究、管理咨询和翻译等服务的合资要求。环保服务：取消对污水、减噪、固体废物处理、废气清洁、自然和景观保护、环境卫生和其他环境服务的合资要求。建筑服务：取消《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承诺中对外资的建筑项目限制。

（二）首次纳入国有企业纪律

协定使得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中针对国有企业的原则性承诺进一步具体化。CAI通过要求“涵盖实体”（国有企业）根据商业考虑开展经营活动，在商品或服务的购买和销售时不搞歧视，从而对国有企业的行为进行规范。同时需要在对方提出请求时提供国有企业在股权结构、公司治理、年度收入、总资产等方面的信息，以便评估特定企业的行为是否符合协定义务。如果问题不能获得解决，可以诉诸解决争端。协定还要求双方监管机构保持公正性、非歧视和独立性。

（三）明确承诺环境和劳工标准

双方承诺在环境和劳工领域要实行高标准，不以降低环境保护和劳工保护标准来吸引投资，不得出于保护主义目的使用劳工和环境标准，并遵守有关条约中的国际义务，支持公司履行企业社会责任。中国还致力于争取批准尚未参加的国际劳工组织公约。同时还包括对环境和气候的承诺，包括有效执行《巴黎气候协定》。这是中国首次在国际协定当中就环境和劳工问题做出承诺。

（四）协定在服务补贴和强制技术转让方面制定了新规则

1、服务补贴的透明度。协定对服务部门的补贴增加透明度义务，填补了WTO规则中的一个重要空白。此外，双方可以要求对方提供可能对投资利益产生负面影响的补贴的更多信息。为了消除这种负面影响，双方有义务进行磋商。

2、强制技术转让。相关条款包括禁止几种强制技术转让的投资要求，例如将技术转让给合资伙伴的要求，以及禁止在技术许可中干扰合同自由的要求。协定还包括保护行政机构收集的机密商业信息免遭未经授权的披露。

总体上看，协定的文本是对等的，中欧双方都做出了高水平的互利互惠的市场准入承诺，协议中所包含的规则都是双向适用的。双方在做出开放承诺的同时，也都保留了必要的监管权。此外，双方既促进双边投资，也强调投资要有利于可持续发展。

二、《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的潜在影响

根据欧方的统计，在过去的20年中，从欧盟流入中国的欧盟累计外国直接投资已超过1400亿欧元。中国对欧盟的直接投资接近1200亿欧元。就中国经济的规模和潜力而言，欧盟在中国的外国直接投资仍然相对较少。对于欧盟来说，协定将使得欧盟投资者更好地进入快速增长的14亿人口消费市场，并确保他们在中国市场上获得公平竞争的环境。这对于欧盟产业的未来发展非常重要。虽然双方都做出了对等的承诺，对于欧盟而言，其在GATS中对服务业开放已经做出了高水平的开放，同时欧盟对能源、农业、渔业、视听服务和公共服务等敏感领域都做出了保留。因此，中方进一步开放和市场化改革的任务显得相对多一些。

对于中国来说，中欧投资协定是一项全面、平衡和高水平的协定，涉及领域远远超越传统双边投资协定。双方致力于促进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为企业打造公平竞争环境，在市场准入、公平竞争规则等方面达成了高水平的谈判成果，将惠及中欧双方企业乃至全球企业，促进中欧关系的全面发展。同时，中欧投资协定对于中国制度层面开放和全面深化改革树立了更高的标准。

三、《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的前景预判

从程序上来看，欧洲议会目前只是就原则性文本进行讨论，还没到审议和投票的程序，相关的法律文本还在核对和翻译之中，需要等文本确定并经中欧双方签署之后才轮到欧洲议会去投票。欧洲议会目前的决议只是暂停讨论。CAI的最终命运会如何呢？

（一）中欧双边关系大环境影响了欧洲议会对CAI的审议

随着中欧关系日益紧张，CAI的进展陷入僵局。这源于今年3月，欧盟就所谓“新疆人权”问题对中国实施制裁，这也是欧盟近30年以来首次对中国实施制裁，而中国实施的反制裁措施使欧盟感到很不愉快。欧盟官员和欧洲议会议员都认为，CAI不可能在“政治真空”中获得批准。欧盟委员会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今年5月对媒体表示，“显然在目前情况下，欧盟仍在对中国实行制裁，中国也正在实行反制裁，包括对欧洲议会成员实施制裁，这个环境并不利于协议的核准”。中欧整体关系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向正面和积极方向发展，是协议生效的关键。

（二）美国因素带来的负面影响

中欧CAI完成谈判时，就有分析预计，从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角度出发，美国拜登政府会设法阻止中欧完成协定的签署。随着美国加大力度说服盟友联手对抗中国，欧盟在对华问题上的态度也日趋强硬。在刚刚结束的七国集团峰会上，G7国家在美国的提议下共同应对中国带来的经济威胁。在美国因素的影响下，CAI通过欧洲议会审议面临的困难将加大。

（三）欧洲议会应该看清欧洲在协定中的真实利益

在欧盟内部有比较强的声音支持批准协定，他们认为，中国是欧盟的重要贸易伙伴，协定对欧盟的好处多于对中国的好处，协定将为欧洲和欧洲公司带来积极影响，在市场准入、公平竞争环境、可持续性上重新平衡中欧关系，解决欧洲企业在中国遇到的壁垒和困难，在经济上欧洲产业将从中受益。因此，协定符合欧盟的整体利益，也契合欧盟战略自主的大方向，不应该将之与政治问题挂钩。东布罗夫斯基也重申了CAI的价值，为协定后续的推动留下余地。他表示，“不论如何，促成协定达成的根本原因仍切实存在。”

（四）欧洲议会暂时搁置讨论并不一定是坏事

从现实角度来看，欧洲议会暂时搁置批准并不一定是坏事，实际上给双方留下了更多时间来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首先，从协议的内容来看，相对于欧方而言，中方在市场开放方面的让步还是比较多的；而欧盟内部从反对派的角度看，也觉得自己让的多但得到的还不够。因此，不排除一种可能性，也许将来欧洲议会重新审议后会建议双方再进一步谈判。

其次，暂时冻结给各种反对声音一个反思空间，让更多欧洲人真切意识到和中国合作的好处，欧洲议会会更多地听到欧盟内部的理性力量和受益产业的声音。中方始终抱有诚意促进双方合作，应继续加强与欧洲理性力量的合作与互动，扩大双方经贸合作的空间。

跨过寒冬，也许春天就不远了。（洪晓东）

（2021年6月25日出品）